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孙毓一行说一行自小厮手内接过来银票,向九儿递去。九儿情知接了孙毓这张银票,日后便是扯不清的纠葛;若待不接,那小楼只怕当真便是要堕入火坑。念及自己身世,九儿自不能袖手旁观,只得咬一咬牙,伸手去接银票。孙毓将银票放在九儿掌中,指尖顺势在九儿掌心划过,九儿急急缩手,脸上颜色由红转白:“你放尊重些。”孙毓啧啧笑道:“竟是一手的汗,这毒日头底下可别真热坏了。人就叫你师父帮着葬了吧,自个儿可别逞强”
沈墨卿还未曾接口,他身后的福儿已然耐不住了,向着孙毓骂道:“不过是会投胎罢了,什么东西,也来埋汰人。呸!没有你当官的爹给你仗腰子,……”话还不及说完,脸上早着了沈墨卿重重两掌,嘴角便沁出血来:“混账东西,回去看我皮不揭了你的。”孙毓收敛了面上笑容,斜斜瞅一眼九儿,声调一如平常,亦不见喜怒,只问:“九儿,这个人冲撞了我,你说怎么处置?”
且不说福儿这次是为她出的头,只说瞧在福儿是与她一处长大的师兄弟的情分上九儿也不能不理,只得轻声道:“我师兄无礼,还请孙公子高抬贵手,饶他这次。”孙毓只作听不见,将方才递银票的手举了起来,放在鼻尖上嗅了嗅,方慢慢道:“瞧在他同九儿师出同门份上,你们打折他一条腿也就是了。”家丁们得了吩咐,放了海青儿,过来要拉福儿。九儿急急提高了声气:“我师兄无礼,还请孙公子高抬贵手,饶他这次。”孙毓这才点头道:“既是九儿开口,我便放了他。”一面压低了声音,俯在九儿耳畔悠悠道:“我终于叫你开口求了我次。”说罢了,直起身来自顾走了,带来的家丁小厮扔开了福儿一窝蜂似的跟在他后头。
九儿熬到孙毓等人都去了,眼内泪水方掉了下来,又急忙用袖子抹去了泪。将银票方在了小楼手内,并不说话,扭了身便回到对街,自己上轿。沈墨卿嗔怪着九儿多事,却不好拿她作伐,又见福儿冲撞孙毓,便拿福儿出气,还要再打,还是德生过来劝了半日,沈墨卿方才作罢,气哼哼过来上轿,众人回家不提。
且说那小楼拿了九儿塞在她手内的银票,自去买棺盛敛。因家乡远在千里之外,带着灵柩到底不便,到了第二日便拉了西郊外化人场一把火烧了,准备只携骨灰返乡。等三日后除了重孝,小楼便收拾了衣物过来柜前结账,因当日不曾向九儿致谢,又向柜上打听九儿住处。小二笑道:“到底是外乡人,竟是连赫赫有名的赛梨花都不知道。只是他虽长得比人家小姐还要标致娇嫩,到底是个戏子,我瞧你手上尚有余钱,不如自己返乡来得干净。”小楼脸上红了,不免辩解一番。掌柜听了,过来斥退了小二,向着小楼道:“论理你也该去瞧瞧,九哥儿那日回去便病了,说是中了暑气,吃了药也不见好,已数日不曾登台了。”说着便将云卿班所在细细说与小楼知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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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10 章
小楼来在云卿班跟前,踌躇了半刻方才抬手要敲门,身后走过个二十多岁的男子来,却是段去之。因连日来九儿身上不好,吃了好几贴药下去都不见起色,这些日子都登不得台,是天蟾楼就此不得安生,那些冲着九儿去的看官们,一日两日还耐得住性子,这四五日不见人,都等不得了,勒逼着段去之要人。段去之被催逼不过,只得往云卿班来看个究竟,到得门前就见阶前一个穿着素色衣裳女孩子,才留头的模样,在门前徘徊。因他心里有事,只淡淡扫她一眼便走到门前敲门,应门的不是往常的老仆,却是福儿。原来今儿是师叔赵飞卿亲身去请大夫,福儿心急,便一直在门口侯着,他自然认得段去之,把门开了放他进去。小楼原本不知道如何开口,一见门开了,正要籍机跟上,却叫福儿拦了下来。
福儿眼尖一下认出段去之身后的小楼,正是那日九儿死活要帮的女孩子来,因九儿生病泰半是因为她的缘故,便没有好脸色:“你来作甚?”小楼到底是女孩子,叫人冷脸一问,便涨红了脸,半日方道:“我来谢九哥儿搭救之恩的。”福儿却道:“不必了。若是叫我师父见了你可就糟了。”一面就要关门。却原来那日九儿受了些暑气,身子本就不爽快,吃了些解暑汤原本好了些,却不知德生竟是抽风了一般,为着九儿拿了孙毓银子的事和九儿争执起来,不知道说了什么,将九儿气得把吃下去的解暑汤吐了个干净当晚便发起烧来,这些日子吃了好几贴药都不见好,人竟是瘦了一圈。惹出事的德生自然叫沈墨卿狠狠责罚了顿。沈墨卿虽怪德生,更怨的却是小楼,想着若不是她,九儿自然不会中暑,又哪里会有后来的事。小楼听得九儿果然病了,更不肯离去,拉着门不肯松手。福儿拿她没有法子,只得道:“你随我来。”掩上门带着小楼由小路绕到了九儿房前,先敲了门,隔门和九儿说了几句,回身向着小楼道:“九儿身上不好,你可别多招他说话,瞧一瞧便走吧。我在这里等你。”一边退在一边。小楼须得深吸一口气方敢推开房门,只踏进一步却是呆了。
只见九儿坐在床沿,只着月白中衣的身子微微前倾,半侧着头,黑白分明的眼睛静静瞧着进来的小楼,悠悠道:“你来见我作甚?我可是没银子了。”一行站起身向小楼走来,她赤足踏在地上,暗黑的地面更将雪白双足映得犹如美玉一般晶莹,小楼眼瞧着这美丽得不知是仙是妖的少年走近,心口扑扑乱跳,却仿佛叫人扼住了脖子,别说是动一动指头,便是要发声也是发不出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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