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原是海清儿几次三番暗里偷害九儿,到底是于心有愧的事,如今有人算计她,她左思右想,做贼心虚,便疑心到九儿身上,暗想:'我摆布她,她未必不知情,且那个德生是叫她迷了心魂的,说不得要讨她喜欢就把我卖了。捧她的座儿中多的是官家子弟,名门少爷,她要是撒个娇儿,什么事办不来。'越想越是确信,越想越是忿忿,直恨得咬碎银牙,誓不与九儿罢休。
却说海清儿又打熬了数日,眼见入不敷出,实实支持不下,说不得只好拉下脸来往云卿班走一遭。沈墨卿同赵飞卿听得守门的来报说,锦乐坊的海妈妈来了,对瞧一眼,都道有请。不一会,那海清儿便妖妖乔乔走了来,但见她身着素衣下系玄色罗裙,也不簪花带朵,只插着几支银钗,打扮十分素净。沈墨卿一眼瞧见她身后跟着几个从人,挑着四色礼物,便知她是有事相求了,他也是个气量浅薄的,犹记着前朝在锦乐坊前遭她嘲笑一事,因道:“海妈妈怎生这个打扮,倒像是带着孝,可是府上有什么人故去了?”
海清儿本堆着笑,叫他一句话说得怔了,脸上的笑有些挂不住,正要变脸,又想自己有求与人,只得强忍下,又笑:“沈班主顽笑,我幼丧父,母亲改嫁去了,把我落在平康,四亲无着,六眷无靠,哪里就有亲人了。”
一面假意撒落几滴珠泪。
赵飞卿见沈墨卿刻薄过甚,倒有些歉意,因起身让座,又笑道:“海妈妈请坐。妈妈素来是个忙人,怎有空到此?”
海清儿巴不得有人问一句,忙笑道:“奴和九哥儿虽是为争抢丫头认识的,也算不打不相识,那样俊秀慈善的一个人儿,比之大家公子少爷也不差毫分,谁不喜欢。也不知道那个没天良的害她伤了脸,原早该来探视的,偏一直事多,竟就耽搁到今日了,如今听说九哥儿痊愈了,又改行刀马旦,声名更胜往昔,谁不赞她是个翘楚。我里备了小小薄礼,且偷个懒儿,把两偆事儿并做一处,即问了好又道喜罢。劳烦班主请一请九哥儿,我要当面道贺。”
说了,又叫人打开礼盒,计有鲜果肥鸭,四色彩缎,另有一盘白花花银子,约数总有百两。
沈墨卿听她啰啰嗦嗦一串儿,又是下请字又要亲贺,礼物又这样丰厚,想是有事求在九儿这里,哪里肯就这样遂她心意,故做为难:“不怕海妈妈笑话,九儿虽是我徒儿,我倒是亲生骨肉一样看待的,难免骄纵过了,便是我说的话,有时她也不肯听呢。今儿九儿唱戏累了,已经歇下了。怕是喊不来。海妈妈的好意,我替九儿先谢了,我们也没甚么好处到妈妈哪里,哪里就敢领妈妈的赐,还请抬回去,改日,我让九儿亲身上门致谢。”
赵飞卿也道:“海妈妈,论年纪,你倒是九儿长辈,怎好劳动你来贺她,这也不合礼数。若是叫同行知道了,倒是要说我们没规矩了。还是依着我师兄的话才是。”
海清儿听沈赵二人的话,更认定是云卿班上下串通了故意的难为她,暗自咬牙,面上还是堆着笑:“想是班主还在怪我来迟了,心不诚。又或是还怪我当日有眼无珠冲撞了九哥儿,若是为着这两桩事,更该请了九哥儿出来,我当面致意,又或是九哥儿不出来也使得,只烦请班主,赵老板引个路,奴自去。”
沈墨卿听海清儿说到这样了,倒也不好欺过头了,笑道:“哪里敢劳动海妈妈亲去。”
扭头吩咐长喜去唤九儿来。不过片刻九儿已到。
海清儿见九儿来了,因有事求她,心上虽恨,也不得不堆起一脸的笑,来上前道个万福:“数月不见,九哥儿真真愈发的杏脸桃腮,比之以前更妩媚风流了,活神仙一般的人物,奴见过的美人也不少,依我浅见,他们连九哥儿你的脚踪儿也及不上。”
九儿见把自己夸得那样,心中疑惑,再则,论年纪海清儿老大她许多,也不好受她的礼,因此上向旁走开几步,道:“海妈妈这是做什么?”
依着海清儿的本意,见着九儿就想上去撕扯理论一番,只是有事求着,只得假笑道:“我是个妇道人家,见识微薄,眼皮子又浅,听人一唆摆自己就没了主意,冲撞了九哥儿,原也该罚。只是我锦乐坊上下十几口子人,同九哥儿无冤无仇,九哥儿连素不相识的人都肯援手,就忍心断了她们的活路?些许微礼,只当是赔罪了,还请九哥儿高抬贵手则个,我日后再不敢触犯。”
九儿叫她这一番不伦不类,含刺带骨的话说得如堕五里雾中:“海妈妈说什么,怎地我一句也不明白?你锦乐坊的事与我有什么相干,再则,海妈妈什么时候得罪我了,我倒是不知道。这些礼物我不敢领,请海妈妈带回去罢。”
海清儿只道她不肯认,把嘴唇一撇,冷笑道:“你我倡优本是一家,都是叫人消遣取乐的玩意儿,谁比谁高贵了?论理也该存个兔死狐悲之念,怎么反作弄起自己人?九哥儿你生得得人意,多的是贵家公子喜欢你,你撒个娇儿,什么事情办不来。叫那些商贾一起来为难我,不许卖东西给我,也不过是举手之劳。只是你也须知花无百日好,人无百日红的道理。我劝你得些好意须回手罢,扯破脸大家不好看相。”
九儿叫她这一番混账话,气得颜色变更,道:“你满嘴胡吣,我只不懂,也不想懂。只告诉你休要糊涂了,当我是软弱可欺的么。”
海清儿见她口硬,更是恼怒道:“我也没靠山可仗势的,哪敢就欺你。九哥儿说一声,出动官府来辖制我也不过是寻常事,我若欺了你,怕不把我小命都收买了去。九哥儿,只是不要逼人太甚,兔子急了都咬人呢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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