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九儿拿这扇子折回房内,一手掩了房门,走几步到了桌前,一眼瞅见镜中人影,却是一身男装,不由怅然,一手把扇子搁在一旁,自己在椅子上坐下,撑着额头,想起身处境地,把方才一腔心思都化作一声叹息。她正想心事,却听得房门响动,仿佛外头有人叩门,只得收拾心情,起身到了门前:“外头是谁?”那人停了半刻,方才唤声:“九儿。”九儿听声音是德生,便不开门,只淡淡道:“原是大师哥。有什么事,请说。”
却说德生自伤了九儿之后,叫沈墨卿一顿好打,将养了数日方能起床,沈墨卿不耐烦等他伤好全,立逼着他出去,德生无可奈何只得挣扎上台,行动之间难免疼痛,已是一苦。再则,那顿打为何捱的,到底大伙儿心中都清楚,都觉他心狠,也怕他日后对己不利,因此上瞧他的眼光便与以往不同,人人都避着些。那福儿虽还同他一处住,到底也介怀此事,言语间难免有些嘲讽,是以日子甚是难捱。德生不恨自己心思猥琐,把一腔怨气都撒在了海清儿身上,恼她挑唆生事,又怕九儿从此记恨,再不与他说话,想着要赔礼,因赵飞卿曾撂下话,不许他去罗唣九儿,到底有些怕这个师叔,心内发虚,不敢前来,每日只在院门外徘徊。
今儿正在院子外头远远瞧着,恰叫他瞧见姬琅琊与九儿说话,眼见得九儿脸带朝晕,神态婉转,虽则千娇百媚,偏这样一种风情却是对着那姬琅琊的,早打翻了一缸子醋在内。又想姬琅琊是宰相公子,人又生得风流温柔,想九儿也是贪图他富贵俊俏,是以不把自己放在眼中, 又转生怒气,倒是有了来找九儿的气势,一鼓作气到了门前,待要拍门,却见沈墨卿领了个小厮来,不敢叫沈墨卿瞧见,只得闪在一边冷眼瞧着,那小厮却是姬琅琊遣了来送九儿礼的,虽不知是什么东西,却见九儿收了东西,更是添了气恼,待人去了,便过来拍门。
他本一肚子酸气在内,待听得里面九儿应声,声气清扬婉转,先自软了心肠,把方才一股子酸气抛在了九霄云外,脸上已然堆砌起一脸的笑来,出声应答,却不料九儿只隔着门同他说话,便把方才那一肚子气又勾了上来,冷笑道:“我也知道,你素来仗着自己生得好,又在师父师叔跟前得势,眼高心高的,从来瞧不起人,倒是我自讨没趣。”九儿在内听了,也冷冷笑道:“师兄说胡话了,班内哪位师兄弟我不是一样相待的,何曾分过高低了。你这罪名,恕我不领,也担不起。”德生叫九儿拿话一堵,更是恼怒,不免提高了声音:“好歹我也是你师兄,你就这样隔着门同我说话,日后同台唱戏,你也隔着帘子不成?便是我从前做错了,师父罚也罚了,打也打了,你还待怎地。”九儿听他言语之间毫无悔意,便也把火勾了起来,冷笑:“这不劳你操心,请回。”德生见九儿似有决绝之意,顿时慌了,把门拍得山响,道:“好九儿,是我混账,不该乱说话,要打要骂都由得你,只求你别恼我。”九儿哪里肯理他。
德生正在这里扰攘不休,正巧小楼走了来,忙过来挡在门前,冷笑道:“大师兄是伤口好全了吧,就敢忘了沈师父赵师父的话。你只管在这里吵,把门拆了更好,待我去请了沈师父来同你评理。”德生不敢十分得罪九儿,却不把小楼放在眼中,听她话说得激烈,便把一肚子气都撒在了她的身上,抬起手来就是一拳正打在小楼肩上,小楼哪里站得住,向后跌去,坐在地上。德生还不罢休,又骂:“你个小娼妇,整日里同福儿眉来眼去,打量班里人都是瞎子。自己?贱淫?也就罢了 ,还教坏九儿,害得她如今只想着雀儿往高处飞,早知今日,当日就该让你随着海清儿去,正好夜夜做新人,也免得你寂寞。”伸手还要打。
九儿在房中听得真切,见德生说得不堪,也是大怒,把门一开踏了出来,正见德生扬手要打小楼,忙上前拦住了。德生见九儿出来了,也不敢再动手,向旁走了几步。九儿先把小楼扶了起来,立起娥眉,指着德生道:“你在我房前就敢打我的人,还满口子说些混话,当我是什么人。我若同你纷争,我也和你一样混账了,咱们就一起去师父那里评个理。若师父派我的不是,说不得我给你认错,若是师父派你不是,你方才打了小楼几下,我尽数还你。”说了扭身就要往前头去。
德生见九儿连眉梢也立了起来,显见得认真恼了,又想师父本来就偏疼九儿,吵到师父那里去,她定然是可爱可怜的,惹事生非的必然是自己,挨骂是好的只怕又要捱罚,再不敢强硬,只得拉下脸来 紧走几步拦在九儿身前:“好九儿,我赔罪,原是我多灌了几壶黄汤,醉了,冲撞了你,都是我的不是。只是我便是有千般不好,你也细想想,打咱们进了一个班,我对你怎样?你就念着往日情分,饶了我这次。”一面说着一面频频作揖。
九儿冷笑:“你喝了酒就好妆疯了?小楼有什么不是,你就说那样的话辱她,还打她,敢情喝了酒就好没王法了。”德生本也是聪明人,听九儿话风,也不是全呜转圜余地,忙过来给小楼赔罪,又说:“姑娘若是不解气,只管打还我,我断不敢闪避。”小楼本来正哭,听了德生的话,照着他脸上啐了口:“你不用赔罪,我生受不起。”又握着脸哭。
德生见小楼不理他,九儿还要往前去,唬得慌了,忙紧走几步又到九儿面前,哀求道:“好九儿,只为我上次一时糊涂弄伤了你的脸,叫师父一顿好打,险些把腿都打折了,你再去一告状,说不得我又要捱一次打,你就忍心看我受罪。好歹饶了我这次,再不敢了。”九儿听他说得这样可怜,倒不好再穷追了,转看小楼,德生又过来给小楼作揖赔罪,说了许多好话。小楼一行擦泪,一行恨恨道:“今儿我暂且饶了你,若是你日后再来啰唣九儿,咱们一起到沈师父面前评理去!”德生连连称是,又向两人做了个揖,灰溜溜去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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