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且不说沈墨卿如何在云卿班里弹压。但说许文翰自为九儿题了名字,被人当作一时的风流佳话,四城的传说,早便传进了许府。许文翰之父许繇生成了个燥烈异常的性子,听得独子竟做出如此放浪不羁的事来,本已大怒,只碍着老母亲十分溺爱这个独孙,略有责罚也是不依的,只好忍耐。一日忽然听说那九儿玉梨娇原是女子,一股冲冲怒气那还得了,一回了府,立时叫传许文翰往外书房去。
许文翰今日原不该着当值,偏巧圣上新近得了隋时展子虔的一幅《弋猎图》,一时不辨真假,知道许文翰最是眼利,便宣了他去甄别,故此并不在府内,许繇听得小厮回报原委,也无可奈何,只得罢了,回得房内见了夫人周氏,不免报怨几句。周氏乃是许繇继配,嫁过来时,许文翰不过四,五岁,方启蒙,周氏待之如同亲生。这周氏虽没有沉鱼落雁之姿,闭月羞花之容,倒也生得杏靥桃腮,柔美婉转。论性情皮里秋阳,聪明不露,伺候婆母夫婿更是无微不至,因此上虽没有生育,倒也颇得许繇母子宠爱。
周氏一行听着许繇报怨的话,一行令丫头捧了脸盆来,亲身伺候着许繇宽了外袍,净了面,奉上茶,又亲手替许繇打扇,方赔笑道:“不是我溺爱,这真怨不着咱家孩子。老爷细想想。文翰的媳妇去了也有两,三年了。依我说,早该另寻良配了。偏是文翰这孩子也是实心眼,一意要守三年,原是他的一番痴心,我们做长辈的也不好辜负他。只是他房内的几个丫头又算不上出色人物,怨不得他往外头散心去。老爷即怪,以后不许他再去也就是了,何苦生气。”许繇气略平,又说:“话虽如此,也该打一顿,方是教训。”周氏忙笑道:“罢哟。老爷,我家孩儿也是朝廷命官,你好歹也给他留些体面。再者,老太太也是不依的。”许繇听周氏抬出母亲来,方罢了,因问:“今儿冯先生可来给母亲过诊过脉了?怎么说。”
周氏道:“先生留了脉案在这里,老爷请看。”一面自妆台上取了脉案来交在许繇手上,许繇细看,却是年老之人寻常的虚脉,只需细细调理,并不打紧,放了心。猛一抬头见周氏神气犹疑,因问:“你从来言语最是爽快,今儿怎么温吞起来,倒不像你素日为人。”周氏见问,屏退了众人,方道:“今儿冯先生很叫人摸不着头脑,请完脉,老太太留他吃茶的时候,忽然就提到了我们去了的姑娘。”许繇听了,恨恨道:“都十六,七年了,难为他倒记挂着。”再坐不住,站起来在房内兜着圈子,又问:“母亲怎么说?”周氏道:“老太太立时便哭了,冯先生不好再坐,便走了。我瞧着以后老太太的平安脉倒不好再麻烦冯先生了。”许繇叹息:“不要他来,倒显得我们心里有鬼似的。还是他吧。”周氏应了,两人相顾无言,只余叹息。
第十三章
花开两朵,各表一枝,且说姬琅琊这些时日来只带了个随身小厮小卯住在庄上,倒也逍遥,只是把消息隔绝了,城内发生的新闻竟是一概不知。这日因把带来的几本书都看完了,便打发了小卯回来替他叩问父母金安并取几本书去。姬夫人正在房内和大媳妇郑氏惠娘说话,听说小卯来问安,便差人喊进去,小卯叩了头,姬夫人不叫他起来,隔着帘子细问了姬琅琊近日的饮食起居,又说:“庄子上虽说清净,到底比不得家里一应事务都齐备的,一时急要什么也不方便,略住些时日散散心也就罢了,早些回来,免得老爷担心。”她说一句,小卯答应一声。一时说完了,却不叫小卯走,只顾出神,惠娘在旁轻轻唤了几声,姬夫人方才回神,只道:“你去罢。”见小卯去得远了,方向惠娘说:“你弟媳妇近日闹得很不成话。我当日就跟你父亲说这门亲做不得,你父亲偏不肯听,如今娶回这样一个媳妇来,如今直把丈夫气得不肯回来,住在外头,知道的人尚且说不出好听的,不知道的,还当我欺负没娘的孩子。” 惠娘听得婆母怨怪起公公来,哪里敢接口,只得陪笑。
姬夫人又说:“你也别只顾着自己贤良方正,也好好劝劝你弟媳妇。” 却原来孙碧潋自得知姬琅琊住在庄上,忍了几日,到底放不下,几次打发了人去请,姬琅琊只不肯回来,孙碧潋又不好自己往庄上去的,一腔怨恨无可发作,整日里只拿着房内的丫头小厮出气,便是连素来说得上话的银屏也得了许多不是,直闹得底下人人人自危。姬夫人见实在闹得不成话,略说过几次,也不见孙碧潋有所收敛,她也不好再管,只得叫惠娘去劝。惠娘素日厌着孙碧潋为人,很不愿交往,如今婆母即吩咐了,也只得称是,又拣着姬夫人平日爱听的话来说,方混了过去。
小卯自姬夫人处出来,便往外头书房取了书,用包袱皮包了,只怕叫孙碧潋知晓,特特选了平日里运米柴肉菜的西角门。恰巧府内有个唤做容桂的家丁因与小卯沾着些亲,平日里颇说的着,今儿也在这里躲清净,见了小卯便拉住了不肯放,笑说:“且坐会子再去,便是投胎也不急在这一时。”小卯又气又好笑,啐他:“狗嘴里吐不出象牙。”倒是坐了下来,问:“你即喊我坐,可又什么好东西孝敬不成?”容桂笑道:“好东西没有,好新闻倒是有个。”小卯也笑:“又哪里听人乱嚼舌根了,且说来听听。”容桂笑着拿眼觑他,只不说话。小卯见他神气古怪,便道:“若是没话说,我可得走了。”一行佯装起身。容桂忙按住他,笑问:“听说你也见过云卿班的玉梨娇?真人果真和女孩子一般标致娇媚么?”小卯皱眉瞧他,反问:“玉梨娇又是谁?他标致不标致与你我有什么相干。”容桂笑道:“果然在庄子上住傻了,这样大的新闻也不知道。”一行将事情细细说与小卯知晓,其间更免不了自己添了油加了醋。小卯听得了,神色变更,拉着容桂的手笑道:“我只不信,我瞧这不过是人见他生得好,编出话来埋汰人。”容桂道:“无风不起浪,人这样说必是有影的,又怎么没有人编出话来埋汰旁人。”小卯起身笑道:“由得你说罢,我只要去了。若是给二奶奶知道我回来了,说不得皮也扒了我的。”容桂还要再留,又哪里留得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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