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九儿只气得脸儿雪白,一腔羞愤无可宣泄,恨不得将匕首劈面掷还给孙毓,只他人已然去得远了,若是追了过去,只怕更是自招欺辱,一眼瞧见了福儿倒是有了主意。偏沈墨卿上来笑道:“九儿你可得收好了,别辜负孙公子一番心意。这匕首且不说旁的,只这上面那猫儿眼已很值些银子了。”九儿叫孙毓这一闹酒倒是醒了,听了沈墨卿的话,抬眼看向沈墨卿,微笑道:“既如此,还是师父收着,这样贵重的东西,九儿当不起。”一边要将匕首递给沈墨卿。九儿自登台以来,每日里看官们赏下的珠宝银两已不知凡几,九儿都是瞧也不瞧上一眼,一概都是“师父收着。”,沈墨卿已习以为常,便也要伸出手去接,忽见灯烛映照下九儿虽是眉目如画,只一双盈盈秋水里竟是不见半点笑意,沈墨卿心上一动,本欲伸出的手硬是停了下来,笑道:“九儿可是糊涂了,这是孙公子给你防身用的,不比平常。”九儿道:“既然师父不要,九儿斗胆,就请福儿师兄将这匕首还了给孙公子。就说九儿福薄,当不起如此厚赐。”一行将匕首递给了福儿。
沈墨卿听得九儿竟是执意要将匕首还回去,未免心疼,话已出了口倒不好再往回收,正自心疼,却听福儿道:“九儿,我瞧着你还是收着的好。你长得这样…..这样好看。”说到此处,福儿脸上微微一红,好在他身在树影下,沈墨卿和九儿都没有瞧出来:“留着防身总是好的。那个孙公子不是说‘凭他是谁,只管捅’么,然后他若是再对你不敬,你就拿他的匕首捅他。”九儿闻言,抿着唇静静瞧了瞧福儿,展颜笑道:“福儿师兄说的是。”将匕首收了回来。沈墨卿听得福儿竟是这样挑唆九儿,心上着恼,横他一眼,道:“既完了戏,还不收拾箱子去,等人服侍么。”说罢了拂袖而去。
不多时戏单子上点的戏都唱罢了,沈墨卿正督着众人收拾衣箱,就见孙府的管家过来道:“沈班主且慢,席上各位大人喜欢九哥儿的戏,特特又点了出《牡丹亭.惊梦》,这可是从来没有的恩典,九哥儿可别叫大人们等得久了。”沈墨卿忙答应了,回头去找九儿。九儿早听见了,方才唱《百花亭》时席上那些重臣们目光灼灼,如芒刺在背,此刻哪里肯再去,只淡淡道:“烦劳老管家上复各位大人,九儿福薄,领了贵府公子三杯酒的赏便已不胜酒力,实在唱不得了,不得已只好叫各位大人扫兴了。”孙管家眼瞅着这个小戏子眼似秋水,映着灯柱之光熠熠生辉,更是言语清澈有纹有理,哪里有半点酒醉的模样,不免嗔着他不识抬举,只席上各位大人还等着,因劝:“你若是唱得好了,大人们另有赏赐,你岂不便宜。快些随我来。”沈墨卿也帮着劝,九儿却还是那句:“我醉了,实在唱不得了。”孙管家便有些着恼。冷笑道:“我劝你还是瞧一瞧自己身份再说话,不过是会唱几出戏,左不过也是给人解闷的,可别给脸不要脸。”九儿一张脸儿气得通红,道:“我可不是贵府的家生奴才,贵管家摆威风怕是摆错了地方。”沈墨卿大急,连声喝止:“九儿,你住口。”正闹成一团时,只听有人闲闲道:“我瞧着九哥儿确是醉了,孙管家何必定要强人所难。”孙管家听得声气熟悉一转头就见姑爷姬琅琊站在身后,似笑非笑看着自己。
管家也熟知自家姑爷的脾气,瞧着和气,性气最是燥烈,一翻了脸,凭你是谁再不容情的,连相爷夫人都要容让三分,他一个下人哪里敢怠慢,忙笑道:“是,是。只是席上各位大人都侯着九哥儿呢,姑…. “姬琅琊不容他说完,自顾一点沈墨卿道:“沈班主,过来说话。”一行说着一行扫一眼九儿,却见他雪白面庞涨得通红,樱唇上却失了颜色,知他气着了,不免着嗔,横一眼孙管家,孙管家吃他一瞪眼哪里再作声,只得垂手低头站在他身后。
沈墨卿趋前几步,到了姬琅琊眼前行了礼,堆起笑颜道:“姬公子有何吩咐。”姬琅琊道:“九儿到你班里几年了?”沈墨卿不知他问这个作甚,不敢不答:“九儿七岁上来的,已有七年了。”姬琅琊点一点头,道:“如此说来,他可算是你养大的了。”沈墨卿更是摸不着头脑,仔细瞧姬琅琊面色,却见他眉飞掠鬓,一双凤眼黑黢黢地瞧不出喜怒来,更不知道他是为九儿出头的,还是要九儿过去唱戏的,只得小心应对:“小人不敢说拿九儿当亲儿子待,却也是比旁的孩子偏疼些,故此纵得他很有些小性子。”姬琅琊闻言倒是笑了:“一个孩子有些小性也是应该的。”又道:“如此甚好。九儿既已醉了,你们这就回去吧,想来外头那些老爷们也是通情达理的。”九儿听姬琅琊说到“通情达理”四字时,只觉语气里满是讥讽,不由半垂着螓首微笑起来。姬琅琊远远看着九儿杏脸犹潮,黛眉晕染 一笑之下更是似羞似喜,半嗔半叹,可说有万种风情千样娇态,更有一双妙目若春水初溶,既媚而清,不可尽诉。这样一等的美貌若是女子只怕也入得了《无双谱》了,偏生落在了这个贱行里,实在叫人可惜可叹,想来那些以“断袖分桃”为风雅之事的“风流名士”定然不肯放他过去,姬琅琊便有心帮他一帮,因道:“九儿,请过来说话。”这请字一出口,九儿倒不觉着什么,孙管家和沈墨卿不由勃然变色。
看着九儿到了眼前,姬琅琊却是敛了笑容问道:“你喜欢唱堂戏么?”九儿咬一咬唇,摇头道:“不喜欢。”姬琅琊要的就是他这句,笑道:“沈班主既拿你当亲儿子待,想来不会勒掯着你做你不喜欢的事。”又问沈墨卿:“沈班主,我说的可是?”沈墨卿何等见识,听姬琅琊一声请,已然知晓这是要为九儿出头了,此时听他发问,将笑脸堆了个十足十:“是,是。九儿不愿做的事,自然没人会逼着他。”姬琅琊点头道:“沈班主可要记得今儿自己说的话才好。”一面转身要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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