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但至少在这一刻,在这片充斥着消毒水气味的、冰冷的白色里,她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在黑暗中独行。
这就够了。
第22章
病房的门在姜临月身后合拢,发出轻微到几乎听不见的咔哒声。季梧秋维持着靠在床头的姿势,目光空洞地落在对面雪白的墙壁上,仿佛那上面正在无声放映着过往十几年纠缠不休的梦魇。沈遇扭曲的脸,梧桐苍白的容颜,毒气嘶嘶的声响,强酸腐蚀的滋滋声……这些碎片在她脑海里疯狂旋转、碰撞,最终汇成一片死寂的、令人窒息的荒原。
复仇的火焰燃烧了太久,几乎成了她生命的底色。如今火焰骤然熄灭,留下的不是灰烬的余温,而是刺骨的寒冷和一片看不清前路的黑暗。她该怎么办?她还能为什么而活?巨大的虚无感像潮水般涌上,淹没了她,让她连呼吸都觉得费力。身体的疲惫和毒素残留的影响此刻被无限放大,每一寸肌肉都沉重不堪,每一次心跳都带着钝痛。
她试图握紧拳头,找回一丝力量,却发现连这个简单的动作都如此艰难。指尖无力地松开,那个装着梧桐最后痕迹的文件夹滑落,掉在洁白的被子上,发出沉闷的声响。
就在这一刻,一直强撑着的、用冰冷和理智构筑的外壳,终于无法承受内部巨大的压力,出现了细密的、遍布全身的裂纹。一声极其压抑的、如同受伤幼兽般的呜咽,毫无预兆地从她喉咙深处挣脱出来。她猛地抬起双手,死死捂住自己的脸,试图将那崩溃的声音堵回去,肩膀却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。泪水汹涌而出,迅速浸湿了她的指缝,滚烫得灼人。不是嚎啕大哭,而是更令人心碎的、无声的恸哭,是堤坝彻底溃决后,积攒了太多年、混杂着痛苦、仇恨、无力、迷茫和巨大悲伤的洪流。
她以为自己早已流干了眼泪,原来并没有。它们只是被冰封了太久。
一直站在门口阴影里、并未真正离开的姜临月,静静地看着这一幕。她没有立刻上前,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。她只是看着那个总是挺直背脊、仿佛无坚不摧的女人,此刻蜷缩在病床上,脆弱得像一片随时会碎裂的琉璃。季梧秋的颤抖,那压抑不住的啜泣,像无形的针,刺破了病房里凝固的空气,也刺中了姜临月内心深处某个被同样冰封的角落。
她想起了很多年前,那个同样充斥着消毒水气味的空间。不是病房,是法医中心的停尸房。她最好的朋友,也是她并肩作战的同事,躺在冰冷的不锈钢台上,覆盖着白布。一场针对证人的拙劣灭口,流弹却夺走了恰好经过的、无辜者的生命。她就在旁边,眼睁睁看着,手里还拿着刚刚讨论完的尸检报告,指尖还残留着咖啡杯的余温。她记得那种瞬间被抽空所有力气的眩晕,记得喉咙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的窒息感,记得那铺天盖地、几乎要将她碾碎的无力与悔恨。她没有哭,当时没有。她只是走上前,像完成任何一个普通流程一样,掀开白布,确认身份,记录,然后继续完成那份未尽的尸检报告。冷静,专业,近乎冷酷。
但有些东西,从那一刻起,就永远地改变了。她知道失去是什么滋味。她知道那种看着重要的人在眼前消逝,自己却无能为力的感觉,是如何像最锋利的冰锥,凿穿心脏,留下一个永不愈合的、寒冷的空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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