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周娉婵斜倚在贵妃榻上,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叩着紫檀木的榻沿。漱玉宫内静得骇人,唯有鎏金狻猊炉口中吐出的缕缕白檀香,盘绕升腾,氤氲了她半张明艳却隐含戾气的脸。窗外暮色渐合,将最后一点天光也吞噬殆尽,宫人早已悄无声息地点亮了宫灯,暖黄的光晕落在她身披的白狐裘上,却化不开那通体透出的寒意。
掌事嬷嬷容娟垂手立在下首,声音压得极低,一字一句,将宫外刚刚探得的、关于楼家与崔家可能被赐婚的消息禀报上来。话音落下许久,周娉婵都未置一词,只那叩击榻沿的指尖,节奏愈发急促,透露出主人翻江倒海的心绪。
“咯”的一声脆响,她终于停了动作,染着蔻丹的指甲在木料上划出一道浅痕。“当真?”她开口,声线依旧慵懒,却像绷紧的弓弦,藏着危险的张力。
“千真万确,娘娘。虽未明发谕旨,但……风声已透了出来,怕是八九不离十了。”
容娟头垂得更低。
“哼,”周娉婵从鼻腔里挤出一声冷笑,猛地从榻上坐直身子,那件价值连城的白狐裘顺势滑落,她也浑然不顾,“楼巍……他到底在搞什么名堂!”女人倏地起身,赤足踏在铺满地毯的冰凉的金砖地上,来回踱步,裙裾曳地时发出的沙沙的声响,在这过分寂静的殿宇内,显得格外刺耳。“即便是要赐婚,圣上为何按下不表?秘而不宣,莫非……其中还有别的打算?”
周娉婵越想,眉头蹙得越紧,几乎拧成一个结。
前几日,她刚费尽心思说服了谢惟渝去争一争这婚事,指望着他能借此在陛下面前露脸,压过东宫一头。谁知今日,便传来这等消息!楼家本就是东宫的铁杆支持者,若再让他们与平原侯府同苑文俪通过这桩婚事连成一气,势力必将如虎添翼。
那东宫里的病秧子,本就占着嫡长的名分,若再得此强援,岂不是……岂不是要稳坐钓鱼台,再难撼动?
一股邪火猛地窜上心头,烧得女人五脏六腑都灼痛起来。周娉婵骤然停步,目光锐利如刀,刺向窗外黑沉沉的夜空,仿佛能穿透宫墙,看到东宫那一片碍眼的殿宇。
“一个靠着汤药吊命的短命鬼!凭什么……凭什么同我的宥儿争!”这句话几乎是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,带着浓烈的嫉恨与不甘,在空阔的殿内显得异常清晰。
“娘娘!慎言!”容娟脸色骤变,也顾不得尊卑,急步上前,声音压得几乎只剩气音,“隔墙有耳啊!这皇宫说到底,是皇上的皇宫,处处……处处皆是陛下的耳目!”
周娉婵胸口剧烈起伏,显然怒气未平,但容娟那句“陛下的耳目”像一盆冰水,让她稍稍冷静了些。女人深吸一口气,强迫自己压下那几乎要破体而出的怨毒。
容娟见她神色稍缓,才继续低声道:“万幸,万幸三殿下昨日已奉旨动身,前往漠安处理鼠疫赈灾事宜。这一来一回,至少需要十日功夫。殿下离宫前也与圣上奏明,待漠安事毕,便可直接转道南塘庆贺郡主生辰……娘娘,眼下我们切莫自乱阵脚。
既然圣旨还未明发,一切就尚有转圜之机。即便……即便最终定下,相信三殿下心中也自有考量谋断。当务之急,是娘娘您要稳住心神,静观其变。”
周娉婵沉默地听着,缓缓走回榻边,却没有坐下。女人伸手,指尖掠过那件滑落的狐裘,一下下的抚摸着,良久,她才幽幽叹出一口气。
“罢了……本宫知道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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