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绣绣说:“那样也好,看他们两个人都怪可怜的。”
大脚醉醺醺地道:“甭说人家啦,说咱们自已吧。什么时候把儿媳妇娶回来?”
绣绣道:“收完秋咱就找人说!”
收完秋两口子便忙着找媒人说儿媳妇。他们找了花春子。花春子是花二媒婆的闺女,自从出嫁去了王家台村,就继承母业也干起了说媒勾当。前年她娘死后,她便成了这一片几个村庄最有名的媒人。她受了大脚两口子的托付,不过三天便上门回话,说已经给家明找了一个,今年二十整,人也俊,脾气也好,钱线饭食都没有说的,只是远一点,是六十里外铜牌屯的。大脚两口子喜得合不拢嘴,说:“他表姐,你看着行就行!远怕什么?千里姻缘一线穿嘛!”过了几天,花春子便领来了那个闺女让一家人看。那闺女果然长得不错,只是话语不多,老是把头低着。大脚两口子满意,家明也满意,当即把亲事定了,并打算过一个月就把“小启”传了。
哪知过了十来天,就在大脚两口子忙着扯布买粉皮置办传启所用礼品时,王家台村大脚的一位远房表哥王义武来了。王义武道:听说花春子给你家说了儿媳妇,你可要打听一下。那女人嘴里没实话,哄人哄得厉害,特别是她给你说远路的,更要小心。大脚与绣绣听他这样说,也觉得打听一下好。绣绣说:“表哥,你表弟腿脚不好,你辛苦一趟行不?”王义武说:“行,我立马就去。”待到王义武回来,这个表哥本来就够大的鼻孔此刻让愤怒的气息煽成了两个老鼠窟。他告诉大脚两口子,那个闺女不正经,而且还不是一般的不正经:她跟一个阄猪的男人胡来,两人热昏了头,为了不怀上孕,就商量了一个法子,由那个阄猪的也给她肚子上来一刀。但那男人对母猪明白,对女人就不懂了,把相好的肚子切开后不知哪是该摘除的东西,于是就扔下昏死过去的相好的跑了,也不知跑到了哪里,反正至今没回来。那个闺女算是命大,让人救了过来,现在刚刚养好伤,正急着找婆家嫁出去。
一听这事,大脚立马跳起来:“原来是个破货呀?俺家不屑要破货,要个破货窝囊死啦!”绣绣在这旁边将头低下,再没抬起来。
晚上做饭、吃饭,绣绣都还没表现出异样,到了晚上睡觉,大脚忽然发现她早早躺到床上流泪。大脚问:“家明他娘,你怎么啦?”绣绣还是不搭腔只流泪。大脚困惑不解,抬手抚上妻子的肩头打算继续追问,不料绣绣却将他的手猛地一拨:“你不是觉得窝囊么?还不离得远远的!”大脚想起白天对表哥表达的愤激之词,便明白了自已的失误。急忙道:“俺是说家明找媳妇的事,又不是说你。”绣绣用手捂着脸道:“俺明白,你找了俺,这些年心里一直当回事……”大脚辩解道:“没有!没有!”绣绣道:“这也怨俺。谁叫俺不在山上死了的呢!”大脚道:“你看你说的啥话!这些年俺是多亏你呀!谁要是嫌你怎样,天打五雷轰!”绣绣睁开眼瞅了她一下,便不再说什么。
以后的几天里,绣绣一直闷闷不乐。大脚也不敢多说话,只是一天无数次地去瞅妻子的脸色。
十一月里,绣绣找到苏苏的老嫂子费左氏,让她给说个儿媳妇。费左氏满口应允,骑上驴回了一次娘家。这一次便大功告成,她对绣绣与大脚说:这姑娘是她娘家一个不远不近的侄女,与家明同岁,名叫细粉。
这时大脚问:“她家是什么成份?”费左氏不满地撇撇嘴:“哟,你也成了共产党干部啦?开口就讲成份?”大脚晃晃脑袋:“成份不对头俺不要这是俺刚琢磨出的理儿。”费左氏问:“哪样的对头,哪样的不对头?”大脚说:“地主富农家的不能要,贫雇农家的也不能要。”费左氏问:“为啥?”大脚说:“他们都不知道一般的庄户日子怎么过。就要中农的,她们知道。”费左氏皱了皱眉头,然后不咸不谈地说:“那就正对你的眼,她家有三十多亩地,恰巧是中农。”大脚一拍大腿:“那就要!”
晚上,绣绣又是闷闷不乐。大脚想了想,自已白天的话又有失误。他急忙检讨:“家明他娘我可没说你,我说的是咱找儿媳妇。你虽然是大家主的闺女,可你会过庄户日子,最会过啦!”绣绣没再说什么,但一夜没跟大脚搭话。
第三天上,费左氏让双方在十里街上见了见面。大脚一家除了觉得那闺女嘴有些大之外,别处没看出毛病,便把这事定了下来,当即给了那闺女一些见面钱。年底,就把喜事办了。
娶儿媳妇的这天是腊月初九。当一顶四人小轿在门前落地、鞭炮炸响的时候,大脚忽然想起一件事情:儿媳妇过门时,婆婆如果站在院子里拿着线铊子捻线,那么以后就能管住儿媳妇。他急忙扯过妻子让她这么做,绣绣却说:“俺不,对自已的孩子怎能玩这一套?”依旧里里外外地张罗别的。大脚只好不再坚持这个主意,站到一边将手袖起,拿出公公的样子等着一对新人给自已叩头。
一天忙完,尽管累得够呛,可是大脚夜里却翻来覆去睡不着觉。绣绣问:“你怎么啦?”大脚说:“嘿嘿,娶儿媳妇恣的。”绣绣笑着踹了他一脚:“你呀!”而后自已先睡过去了。
第二天早晨,大脚见儿子从喜房里走出来,便吆喝他帮着拾掇牛棚。待儿子走到身边,他瞅瞅妻子在堂屋里没出来,便悄悄问:“哎,她是不是黄花闺女?”家明没想到爹会问这样的问题,一张脸立马涨得通红。他看一下爹那急切想知道的眼神,便把头点了一点。大脚兴奋地说:“好哇,好哇,你去陪你媳妇去吧,这里我自已弄就行啦!”随即将铁锨有力地铲向了一堆堆牛粪。
以后的几天里,大脚的脸上始终挂着笑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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